第二节
“咦，这是知知带来的？”她拧开，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，赞道：“好香啊，这丫头的厨艺倒真是没话说，关键是，这份心意更难得，想必昨晚又熬夜了吧。”她倒出一盅汤，端到傅云深的面前，“别吃粥了，喝鸡汤吧。”
姜淑宁走进病房的时候，看到傅云深正专注地埋首在文件上，不知看到了什么，眉毛微蹙。
她觉得无力又悲哀，转身，甩门离去。
姜淑宁铁青的脸色缓了缓，拍了拍她的手，“知知啊，伯母最近公司的事比较多，医院这边，你多照顾着点。”
他脸色微微一变。
姜淑宁一怔，脸色有点不好看，但那情绪很快就消失了，笑着说：“儿子，我让李嫂熬了你最喜欢的小麦粥，还蒸了小笼包，都是她亲手做的，快趁热吃。”她转身，去拿放在茶几上的食盒时，才看见那上面的保温瓶。
被他一推，姜淑宁的手一歪，汤汁洒出来一些，白色的被单瞬间染了色，她手上也沾到了，鸡汤还有些烫，她“唰”地站起来，怒道：“傅云深，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！”
“是我要求的。”他放下文件，捏了捏眉心，眼睛看久了，有点累。“妈，你把窗帘拉上吧，刺眼。窗户也关上，很吵。”
这种植物，没那么娇弱，是最好养的。
他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，脸上冰雪消融。
他侧头，视线转向床头柜上的那盆薄荷，神色慢慢缓和下来。
其实不困，昏睡十几天了，再睡下去，他真怕自己反应都变得迟钝。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一个文件夹，翻看起来。这是他让秘书偷偷带过来的，藏在了抽屉里，不能被主治医生发现，否则又要被狠骂一顿。
傅云深一直平静的眼眸中忽然涌起了怒意，手指在被子里缓缓握成拳，咬牙道：“你调查我？”随即笑了，很冷，“呵呵，这么多年了啊，你这些暗地里的肮脏手段，倒真是一点也没变呢！”
姜淑宁将碗送到他嘴边：“她还放了中药材，对你身体好。”
“医生说了，你需要晒晒太阳，还有，这住院部安静得很，哪里吵了？”姜淑宁走到床边，将台灯关了，又将他膝盖上的文件取走，看了眼，皱眉道：“看来陈秘书是不想干了！”
周知知几乎是小跑着走进了病房，这次她已经换上了护士服。
她很快就换好了干净的被单，抱着脏被单出去时，她蹲在姜淑宁身边，握着她的手温言笑说：“伯母，云深正病着呢，你让着他一点，别跟他生气啦！”
“啪”的一声，傅云深将碗重重放下，才缓和的神色又转冷：“还让不让人吃饭了？”
傅云深望了她一眼，忽然笑了：“我以为我这么努力，你应当很开心满意才对，这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么。”
姜淑宁很不满地说道：“这医院里的护士怎么回事？大白天的窗帘拉着，窗户也不开。”
可在他眼里，那是限制，那是监视，那是干涉。
姜淑宁深深呼吸，去洗手间洗了手，然后按了呼叫铃。
他皱眉看了陈秘书一眼，说，不用，它不会死的。
“我想喝粥。”
他下意识伸手一挡，提高声音道：“我说我想喝粥！”
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后，他让秘书从家里把这盆薄荷带了来。陈秘书见叶子都黄了，就说，傅先生，你喜欢薄荷呀，这盆似乎要死了，我去花店htｔps://wｗｗ.hetｕshｕ.ｃoｍｃom帮你买盆更好的来吧。
傅云深的脸色也缓了缓，埋头沉默地喝着粥。
她指着他，“你身体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差？你自己心里最清楚！”想到当年的那件事，她胸膛起伏着，握紧手指，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，“前几年，你年年往海德堡跑，好，我对自己说，你姨妈身体不好，你那是去探望她呢！可三年前，你跑到非洲那鬼地方去，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。这两年，你动不动就飞美国。我的好儿子，我可不记得，我们凌天集团有什么业务在那边！你以为隐瞒得很好，我只是不说而已，不代表我不知道。”
自那年后，他们之间，形成了一个死结，她怎么努力，也解不开。
姜淑宁被刺痛，脸色更冷：“不管你愿不愿意，你出院后，我会约周家的人见一面，商量你们的婚事，这事你爷爷也是同意的。”
傅云深抬头去看，被忽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了眯眼，眉头蹙得更深了。
姜淑宁温声说：“知知多好一女孩，乖巧、懂事、温柔，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，知根知底的，关键是她对你真是好得没话说，周家老爷子也松了口，我看……”
她不知道，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们母子间的关系，降到了冰点。每次想要好好地说话，到最后总是不欢而散。
傅云深不接，说：“把粥给我。”
他的神态语气再次点燃了姜淑宁平息的怒气，“你又这样！你总是这样！知知哪里不好了？”
傅云深嘲讽道：“如果周知知只是这医院里的一个普通小护士，她的乖巧、懂事、温柔，还入得了你的眼吗？”
“鸡汤更有营养。”
他从床下取过小小的洒水壶，里面还剩了大半壶水。水流轻轻地洒在薄荷叶子上，晶莹如露珠，又缓缓流到土壤里。
姜淑宁怒道：“傅云深！你已经三十二岁了！人家这么大岁数，孩子都上幼儿园了。不提周知知，这些年，别的女人你也一个没看上眼过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你在等谁呢？我劝你，最好死了这条心。”
她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的姜淑宁，又看了眼打开的保温瓶与弄脏的被单，心里了然，一丝苦涩涌上心头。
“嗯，我会。放心吧。”她点点头，出去了。
傅云深静静坐着，良久。
姜淑宁起身，将小麦粥、小笼包都端到床头边，又倒出了一小碟醋，她记得的，傅云深吃小笼包时喜欢蘸醋。
傅云深低头看着弄脏的被单，黄色的汤汁慢慢扩散，他抿着唇，神色冷淡。
他浇水的动作，细致又温柔，仿佛在照顾一个小婴孩。他看着昨天还微微泛黄的叶子，因为给予了充足的水分，终于恢复了翠绿。
这盆小小的薄荷，他养了好多年了，从海德堡辗转带到中国，一直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，有时候他出差，时间久了，回来时叶子总是微微泛黄，但只要浇一点水，它立马又生机盎然起来。
她走到窗边，“唰”地一声，厚厚的窗帘被拉开，秋日上午明晃晃的日光照进来，她又将窗户全打开，微风灌入，病房里的空气一下子通透了几分。
她想说，我是因为担心你。他身体不便，每次出差，哪怕就在邻近的城市，她都想要陪他一起。怕他应酬太累，怕他忘记添衣，怕他忘记吃饭。
而且，在他心里，不会有比这盆更好的了。
傅云深嗤笑一声：“你就死心吧！”
姜淑宁一腔的怒意，在看到他那样冷漠甚至带了点厌恶的神色时，忽然就转变成深深的悲哀。